※ 本文獲刊載於《PAR表演藝術雜誌》官網限定報導 2023/04/20 官網連結
今年四月的勞倫斯.奧利維獎揭曉,加拿大編舞家克莉絲朵.派特以作品《Light of Passage》再度入圍最佳舞蹈作品獎。《Light of Passage》是一支關於戰爭、關於難民、關於人類生存矛盾與人性的舞蹈作品,是由2018年的短作品《Flight Pattern》衍生而出的,然而,《Flight Pattern》已經擊敗其他佳作而獲得過當年的最佳舞蹈作品獎了,它的衍生作品還可以再得一次獎嗎?這個問題讓許多專家各執己見,但《Light of Passage》不僅肢體設計優秀、議題也切中當世,讓它入圍卻是毫無異議的。克莉絲朵.派特近十年內獲得三座最佳舞蹈作品獎及一座舞蹈特殊貢獻獎,是勞倫斯.奧利維獎的舞蹈主體項目當中獲獎最多的藝術家。
派特所獲得的三座最佳舞蹈作品獎,分別是2017年的《愛與痛的練習曲》(Betroffenheit)、2018年的《Flight Pattern》、以及此次即將來台的《欽差大臣》(Revisor)。這三支作品當中,派特有兩支作品是和強納森.楊合作,身兼劇作家、演員、導演的強納森.楊與派特都以加拿大溫哥華為創作據點,2013年,楊找上派特希望做一支關於創傷後情緒剝離的作品,他們做出了《愛與痛的練習曲》,將悲痛、創傷、成癮揉捻在一起,將文字和肢體打碎再重組,得出一支不再只是楊的個人經驗、而能在觀眾心底深處共振的佳作。
《愛與痛的練習曲》於2018年來台演出,台灣是該作品唯一的亞洲巡演地點,看過的觀眾或許有印象,在《愛與痛的練習曲》當中有一個鬧劇橋段,主持人、小丑、誇張的動作,這段表演在排練階段被舞者們稱為 Show Time,派特和楊在看著 Show Time 時,受到舞者們瘋狂的表演能量啟發,興起了創作一齣全本諷刺喜劇的想法,利用浮誇的不合理性和殘酷幽默作為面具,欲蓋彌彰地隱藏更深層次的本質。這個想法悄悄萌發,但他們當時還沒找到適合的題材。
隔年,兩人受到荷蘭舞蹈劇場NDT的委託,編創了短作品《各自表述》(The Statement),講述一個失控的官僚架構和虛假的權術主義,這些是戲劇界大量玩弄、但舞蹈界卻鮮有觸及的題材,但派特並不是一位輕拿輕放的編舞家,政治議題向來不會被派特刻意迴避,這從派特以歐洲難民收留議題為背景創作《Flight Pattern》就可見證。派特和楊兩人,決定朝著政治與腐敗的方向,挖掘全本鬧劇的適合題材。
楊想到了俄國作家尼古拉.果戈理1836年的諷刺喜劇《欽差大臣》(Revizor),劇中描述一個俄羅斯的小鎮充滿貪腐,官員聽說有一位欽差大臣將要來微服調查,但誤將一位平民旅客認定成欽差大臣,旅客也將計就計捉弄官員、佔盡便宜並順勢揭發種種腐敗行為,在真正的欽差大臣抵達前順利脫身。這齣諷刺喜劇在俄羅斯備受喜愛,著名戲劇學家及導演梅耶荷德於1926年編導的《欽差大臣》版本更被後世視為現代劇場的濫觴。正值派特和楊希望能開創一種新的舞蹈劇場形式,以《欽差大臣》為題材最適合不過。
在改編劇本的時候,喜歡玩弄文字意義的楊,刻意將《欽差大臣》的劇名採用英式拼音而非兩人習慣的美式拼音(Revizor -> Revisor),將 Z 改成 S 的一個字母之差,給了楊一個全新的靈感,他將主角描述成官方文件的校訂者(俄文中的 Revizor 應為督察者的意思,故中文譯名為欽差大臣,英文同一單字 Revizor 則成了修改者,或校訂者,此處楊又玩了一個雙關),並在改編的劇本中質疑文本的恆定性和時間性,呼籲革新和與時俱進的必要。而在原版的劇本當中,所有角色都有道德缺陷,許多戲劇研究認為該劇徹底腐敗、沒有角色能被救贖,但在楊的改編和派特的詮釋之下,角色救贖似乎變得可能,改變的契機不是沒有,最終彷彿也將迎來革新。這或許也是兩位藝術家就算面對沉重的議題,仍然擁有的美好理想和抱持的浪漫。
派特在倫敦面對訪問時說:「我們想提出關於腐敗和改變的種種問題,在各種層面上。你能改變僵固腐敗的巨大系統嗎?你能改變自己的小腐敗自我嗎?你又如何以自身去影響系統?」「激發我們以此為題去創作的,是當下的時事,但在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哪個時期會不存在值得這種探問的東西。我們在探問的,是普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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