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他工作時的感覺是滿興奮的,有些編舞家會以下指示的方式跟舞者工作,但侯非胥比較隨興,工作起來感覺很平等,比較像朋友的感覺。」這種沒有階級、直接對等的工作方式,讓張建明覺得非常舒服,也是讓他決定追隨侯非胥的原因之一。另一個他非常喜歡的部分,則是自由,侯非胥給舞者很多自由的空間。「假如他今天編了一個八拍,他不會要求每個舞者都要做得跟他一樣到位,他不會去修你的動作,而是給出他這段舞句想要的能量或情緒,剩下的就讓舞者們自由體會和表現。」只要不是太突兀,他都會接受。而侯非胥的舞者們卻也都有某種默契,知道在這些原則性的指示之下,老闆喜歡看到的是什麼樣的動作質地。這樣的默契建構於侯非胥挑選舞者的精準眼光,「假如他是個園丁,他不會刻意去修剪枝葉、雕琢出一個精緻的盆栽,他知道他播的種子如果是玫瑰、長出來的就會是玫瑰,他要做的只是好好提供養分而已。」這不僅是他信任自己,更是信任舞者。
雖然侯非胥尊重每個舞者個別的表現,但與其說是個人主義,舞團在工作時更像是在打團體戰。「若要用一種運動來形容,應該會是足球。」那種充滿男子氣概的團隊戰力,同時又以細膩的傳球和導球組織團隊進攻,再加上有時侯非胥一踏入排練場就正是帶著一顆球來跟大家輕鬆地玩遊戲,對張建明來說似乎沒有其他運動比足球更適合拿來形容侯非胥.謝克特舞團的形象。
侯非胥本身在創作時,通常會先在家自行編好音樂,用音樂將想要的情緒和氛圍勾勒出來,再回到排練場中不停地播放音樂給舞者們聆聽和感受。接著透過大量的對話和辯證,逐漸形成畫面,最後才慢慢編成動作。「大致上來說,他的創作是一個從音樂和情緒等等無形的元素出發,而逐漸具象化的過程。」以 SUN 為例,當時剛好侯非胥的大女兒出生,春暉孺慕之情襲來,侯非胥便想創作一支光明而正向的作品,因此一開始的音樂、畫面、和燈光等都很明亮愉悅,舞者們也玩出許多有趣的素材,例如最後作品中的羊群便是在這個階段發展出來的。但隨著對作品概念的討論愈來愈深刻,侯非胥和舞者們以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方式不斷挖掘彼此的想法,最後仍然順勢地發展成了又一支沉重嚴肅、略帶灰暗的作品。
「如果用顏色來形容侯非胥本人的個性,那絕對是灰色。」張建明說得斬釘截鐵。平常看到的侯非胥,總是穿著寬鬆的長袖T恤,看起來一派輕鬆、幽默、又擅於交際,但在私底下,他其實也有深沉而陰鬱的一面,似乎心中藏著許多只有自己才能理解事情。「當侯非胥在思考或專注於某件事情的時候,好像全世界都與他無關,可以完全把自己隔離起來,但獨處了一陣子之後又會像個小孩一樣,需要找人接觸、互動、遊戲。」而這時候他就會回到舞團裡當他的孩子王。侯非胥跟許數成功人士一樣,自我要求非常高,對於舞團的事務上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控制狂,甚至每一場演出都會親自坐鎮全場。但這位控制狂卻不一定是個完美主義者,對於細節侯非胥並不執著,對於別人的眼光他也不怎麼在乎,他的掌控慾或許只是來自於自我要求上的壓力和焦慮。
對於團內的年輕舞者們來說,多面向的侯非胥或許既是強勢的老闆、也是遊戲中的隊友、更是座挖不盡的寶山,他們喜歡時時刻刻圍繞在侯非胥的身邊。但張建明和侯非胥卻不是這樣,他們之間既不過分親暱、也不刻意疏遠,靠著信任和默契,保持著兩人都很舒服的空間和距離。這幾年一起工作和相處下來,張建明不只是看到顯於外在的侯非胥,更看到了他心中的那一抹灰暗。
灰色。豪門足球隊總教練。灌溉著一簇自由奔放的野玫瑰。張建明眼中的侯非胥.謝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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