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ntakthof
by Tanztheater Wuppertal Pina Bausch
at Barbican
with Ladies and Gentlemen over 65
四月是舞月,由碧娜鮑許的舞開始。
2009年是舞蹈界大師殞落的一年,除了 Pina Bausch 之外,同樣被舞評家 Sanjoy Ray 列為舞蹈大師、也同樣在2009年辭世的還有 Merce Cunningham 和 Michael Jackson。在我不算長的劇場年齡之中,接觸舞蹈的時間又更短了,密集地觀賞各種舞蹈作品,是這一兩年來的事,儘管這是我第一次現場觀賞鮑許的舞蹈,我卻在觀賞前就已經相當肯定這會是我喜歡的類型。後瑪莉魏格曼風格所強調的「動作、音樂、舞台,一律凸顯、一律重要」,以及鮑許的那句名言 "I am less interested in how people move than in what moves them.",正好精確地表達了鮑許作品的豐富性,無論是外在的知覺或是內在的力量。這種又能看得爽、又能讓腦袋轉個不停晚上睡不著覺的作品,實在是太對我胃口了。
當然,鮑許本人的偉大性,也無可否認地會提高觀眾對她的作品的接受度。鮑許多偉大?衛報舞評家 Judith Mackrell 說,古往今來有多少舞蹈家可以改變整個舞蹈界的地貌,一隻手數得完,鮑許是其中之一[1]。當你被別人尊為大師時,你隨便做什麼都行,別人都會對你很崇拜,就像 Gilbert & George 成名後一樣,連兩人的屎尿精液都可以成為藝術。這個比喻或許太尖銳了一點,但鮑許的作品也不是從來都沒有爭議,80年代曾有美國舞評說鮑許的舞充滿無謂的殘酷和色情、帶給觀眾的只是痛苦、在道德上站不住腳[3]。然而事實證明,越來越多歐陸的舞蹈家受到鮑許的啟發而確立了自己的風格,這些有高度劇場性的舞蹈作品也漸漸受到廣大的喜愛,兩者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孰因孰果也早已分不清,終於造就了以碧娜鮑許舞蹈劇場為首的歐陸舞系成為當今世界三大新舞蹈流派之一,也造就了這支《Kontakthof》在睽違英國八年後才回到巴比肯演出的門票被掃蕩一空。
《Kontakthof》的中文名稱是《交際廳》,是鮑許早在1987年的作品,充滿了像貝克特一樣的極簡風格[2],音樂是簡單的30年代老歌,舞台是簡單的空曠舞廳,連舞蹈都只有簡單的走位和踏步。兩個半小時的過程,沒有換幕,27位舞者被框在交際廳內發展他們的人生,生老病死,互動、不互動,盲從著規矩和制度下的特立獨行,丟掉不合穿的鞋子卻又無法過著沒有鞋子的人生,在婚姻和非婚姻中用互相傷害來證明關係的存在,用儀式和表演進行對真實的自我說服,妄想著天堂,schadenfreude,試著讓生命中的道歉和原諒畫上等號,等待著不存在的理想對象主動出現,莫名而又得不到滿足的自慰...,我檢視著零碎的看戲筆記,發現要完整敘述這支舞竟然如此困難,在跳脫了結構的敘事過程中,觀眾的思考很容易隨著重複堆疊的萬花筒式變化被發散狀的延伸。一言以蔽之,舞台上演出的,就是人生,人生只不過是一場混亂平衡的交際。
《Kontakthof》在首演後的十幾年內,都一直是由長年和鮑許合作的專業舞者群擔綱演出,直到近年,在碧娜鮑許實驗性的嘗試之下,才出現了由14歲~18歲的舞者、和由65歲以上舞者演出的兩種版本,今年在倫敦的 Barbican Centre 是兩種版本首次同時同地在舞台上並置。在對於交際、互動、甚至是性的追求上,看到滿場的老人穿著華服其實是一種很荒謬、很衝突的感覺。在其中一套舞蹈中,數十位男人們圍繞著一個女人,不斷地撥弄她的手、頭髮、衣角、領口,從老人們的眼裡,我們看到的已經不是(或不只是)性慾的發洩,而是漠然、堅毅、和一點點的懼怕,這種充滿故事的眼神,完全是啟動觀眾思考的開關:一位非專業的舞者、住在德國烏帕塔小鎮上的一位平凡阿嬤,是如何跟著碧娜鮑許踏上世界巡迴的道路?當她被撫摸全身時,心中第一個浮現的回憶是什麼?看著他們滿臉的皺紋,我就無法克制地想從每一個眼神和表情去挖掘每一個舞者的心理狀態和背後的故事,這或許就是成熟的職業舞者所無法詮釋到的,年齡基本上強化了原本肢體動作所支撐的戲劇性深度。
鮑許的舞,衛報舞評家 Sanjoy Ray 說必須用體驗的、而非用看的。雖然過了一個月之後,我大致可以了解所謂"體驗"的意義,但在演出當晚我的確是將注意力放在我所"看"到的部分,儘管還是有不少心得,卻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方式。今年八月27日到29日,Tanztheater Wuppertal 將會再2010愛丁堡藝穗節上演出 Água,這是今年最後一次機會在英國看鮑許的舞,這次要試著用心去體驗。
參考資料
[1] "You can count on one hand the number of modern-dance-makers who have changed the landscape – and Pina Bausch was one of them." Judith Mackrell, Guardian, 2002.
[2] 我自己最喜歡衛報藝文版總監 Michael Moriis 說的一句話:"Pina's vision was second to none. I'd put her up there with Beckett and Bacon as one of the towering figures of the 20th century." 把鮑許拿來跟貝克特並論,是我自己看得最爽的點。我超愛貝克特,衣櫥上貼著他的照片,一張站在垃圾堆前拍的黑白照片,帥。句中所說的 Bacon 應該是指愛爾蘭畫家 Francis Bacon,倫敦大小美術館和畫廊都能看到他的作品,他的風格獨特,一眼就能從掛滿畫的牆壁上認出來,跟少接觸藝術的朋友們去逛展、然後一眼認出他的畫、並開始對朋友們炫耀我對 Bacon 的認識,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3] http://www.jstor.org/pss/1145728
[4] http://www.guardian.co.uk/stage/2009/jul/01/pina-bausch-clip-dance-gu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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