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30日

2010.04.26 Gnosis

Gnosis

by Akram Khan Company
at Sadler's Wells



Akram Khan with
Yoshie Sunahata for taiko drums
Soumik Datta for sarod
Faheem Mazhar for vocals
Lucy Railton for cello
Sanju Sahai for tabla


四月是舞月,由阿喀郎汗驚喜結尾。




首先,我要很高興地宣布,阿喀郎汗的《Gnosis》(中文翻譯為《靈知》)將在 5/21~5/23 至台北新舞臺演出,我的文章終於有機會和台灣的讀者對話了!

如果對2007年的《零度複數》還有點印象的話,那支「冰和水在臨界之處彼此拉鋸和挑戰」的舞,就是這位型男舞者 Akram Khan 阿喀郎汗最近一次震撼新舞臺觀眾的代表作。當年的我還在當兵,雖然無緣觀賞這場盛宴,但也已經足夠從各家部落格的文章中,感受到阿喀郎汗的舞蹈蘊含的強大威力。出生於現代舞和古典芭蕾都相當蓬勃的倫敦,但阿喀郎汗從小接受的卻是印度傳統舞蹈卡達喀 Kathak 的訓練,當時他學習卡達喀的唯一目的其實只是想讓自己的 MJ 舞步有點進步[1]。直到十歲的某一次印度舞公開表演,他的天分被發掘了,十四歲時,阿喀郎汗就跟隨劇場大師彼得布魯克和皇家莎士比亞劇團在歐洲各地巡演,正式接受西方現代劇場的洗禮。二十歲時,阿喀郎汗才發現自己好像需要一個像樣的學歷,但又因為高中時期追隨大師巡演而唸得沒有很紮實,於是急就章地申請進入了位在 Leicester 的一間 De Montfort University 的現代舞學系。然後他的天分又再一次爆出火花,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隔年,受到原學校的推薦,阿喀郎汗轉學到 Northern School of Contemporary Dance,並在兩年後以該校有史以來最高的成績畢業。23歲受邀參加倫敦Dance Umbrella系列創作、25歲成立自己的舞團、27歲在比利時和巴黎巡演舞作、30歲就成為 Sadler's Wells 的特約舞蹈家,35歲的時候,英國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就迎入了他的個人肖像[2]........

我坐在 Sadler's Wells 的 stalls 沙發上,看著手中節目單上阿喀郎汗的照片,除了覺得他真的很帥之外,只能感嘆在他渾然天成的舞蹈中,世界是如此的微小。



敘事舞蹈的解構

卡達喀 Kathak 源自古印度大陸北方,是八種印度傳統舞蹈之一,由游牧者所創,其字源之意義為「說故事的人」,據信古代就是用這種舞蹈附以說唱的方式來達到類似說書、吟遊或傳唱的目的。於是,這種用來說故事的古老舞蹈,和本舞作所取材的故事來源就產生了極大的關聯和共鳴。《Gnosis》的敘事發想自梵文史詩《摩訶婆羅多》中所記載皇后甘哈麗(Gandhari)的故事,這女人奉命嫁給一位盲眼王子之後自封雙眼終身,含辛茹苦地扶養一百個子女們長大,長子卻被權力貪婪蒙蔽、為了爭奪土地和財富而弒殺自己的弟妹,泯滅人性而成為一頭野獸的長子最後甚至還向母后甘哈麗邀功... 總之,是個相當血腥殘忍的故事。

一則結構完整的故事、配上專門用以敘事的舞蹈,看來這應該是一場典型的舞蹈劇場吧?不!阿喀郎汗將它解構了!第一個被挑出來的元素是甘哈麗情感上的掙扎。首先是窸窣的鼓聲隨幕起,在舞台上收集了散落在觀眾席中的能量,又像急促的腳步般預告了貫穿上半場的那種不安的氛圍。燈亮,五位音樂家分坐舞台左右,藏傳風格的飄渺歌聲和時而夾雜的梵文口令創造出一個抽出情緒的場域,在這中間,阿喀郎汗的卡達喀獨舞先是寧靜,雙手的動作柔軟勝水、卻又蘊含著強大的力量,像中國武術中的布棍一樣,從身體內部煥發出一種堅定;接著堅定轉變為浮動,隨著動作速度逐漸加快並開始程式化的重複,透露出的是不確定和質疑;雖然在卡達喀的基調之外,不時偶然地閃現甘哈麗梳妝、打扮、著裝的具像化細膩動作,但梵文口令愈繞愈快、狂野的旋轉讓衣服下擺在空氣中啪辣作響,在甘哈麗堅毅的外表下,被矇入黑暗中的內心情感藉由阿喀郎汗的卡達喀獲得釋放,像火焰般明亮炙烈。



中場阿喀郎汗來了一段作品本身之外的獨白,"Unplug mathematical battle between any two instruments",在這個 improvised jam 當中,讓人大為驚豔的是五位樂手當中的 Yoshie Sunahata 砂畑好江小姐。砂畑小姐來自日本太鼓家族的鼓童劇團,雖然手中的太鼓擔任整場表演的開場聚焦任務,卻由於太鼓的音量太大而必須在上半場的合奏中控制收斂,以至於表現並不起眼。但當太鼓跟印度手鼓 jam 在一起的時候,卻營造出讓人訝異的和諧,太鼓的清脆配上手鼓的滑音,同樣強大的力量撞擊在一起卻不霸道,讓人耳朵一亮。或許就像阿喀郎汗當天晚上所說的,"Man show their fierce and power, whereas within her this is very contained.",在鼓聲全力催動的當下,我感受到全場的西方觀眾似乎瞬間都發現了這個躲在角落的東方力量。

驚奇還沒結束。下半場完全是現代舞的範疇,以現代舞來和傳統的卡達喀並置,「並置」、「轉換的臨界點」、「連接兩者的橋」這些元素一直都是阿喀郎汗喜歡討論的議題。此時,在眾人的訝異之中,砂畑小姐竟然和阿喀郎汗對舞!才剛露了一手好鼓的她,身段竟然也很棒!手拿一根竹竿,盲目或絕望地在空中揮舞、在地上拍打,砂畑和阿喀郎汗的姿態在詭異的平衡中互動,逃避和追尋像波峰和波谷一樣永遠沒有同步地交錯,求與不求、給與不給,似乎是兩人都身不由己的相互制約。此處,關於敘事的連結有兩種不同的解讀,衛報舞評家 Judith Mackrell 認為阿喀郎汗是甘哈麗皇后、砂畑是盲眼的國王,砂畑手中的竹竿像徵權杖,兩人之間的互動不僅是婚姻的傾斜、更是權力的競合,偶一出現在阿喀郎汗身上的卡達喀象徵甘哈麗內心壓抑的對婚姻束縛、對盲眼束縛、對權力束縛的叛逆[3];我認為砂畑是甘哈麗皇后、阿喀郎汗是那失心瘋的大兒子,砂畑手中的竹竿是她內心脆弱的依侍,面對大兒子泯滅人性的行為、價值觀扭曲、道德傾頹卻絲毫不知道自省,以及眼盲和心盲的自我懷疑,竹竿就像導盲杖一樣成為她唯一可以信任的憑藉;泰唔士報舞評家 Debra Craine 同時看到了這兩種觀點,但看法跟我比較接近[4]。驚奇還沒結束!一陣雙人舞的拉扯之後,砂畑甩開了手中的竹竿,或投降、或崩潰,離開了舞台中央,這時,音樂嘎然停止,在所有觀眾的意外下,砂畑憂憂地開了口,拋出了乾淨清脆的日本輓歌,歌聲帶著易碎的哀愁,卻從砂畑的丹田穩穩地送往劇院的最後一排座位,所有觀眾的呼吸都被抽空了。在砂畑的歌聲中,阿喀郎汗狂暴式地全身顫抖,與歌聲形成強大的對比,血紅色的燈光染紅舞台,這一幕深深震撼著在場所有觀眾。

Judith Mackrell 認為,那是甘哈麗皇后在森林中被野火和內心的心魔吞噬,我說,那是邪惡的長子變成一頭野獸,對甘哈麗來說則是面對自己最後一塊內心的死亡。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場 standing ovation 持續了13分鐘!給阿喀郎汗,也給最大驚奇的砂畑好江小姐。



結語

不斷跨界、不斷解構、不斷對比和並置、不斷的驚奇。拜託大家去看阿喀郎汗的舞,也拜託今年十月的新作《Vertical Road》務必要讓我再驚奇一次。





參考資料

[1] 衛報,Emine Saner 訪問 Akram Khan http://www.guardian.co.uk/
[2] http://www.guardian.co.uk/.../akram.khan.darvish.fakhr
[3] Judith Mackrell http://www.guardian.co.uk/
[4] Debra Craine http://entertainment.timesonline.co.uk/
http://www.guardian.co.uk/ "My body is my voice" 衛報短片
http://www.guardian.co.uk/ Setp-by-step Guide to Akram Khan
http://pupilinblow.blogspot.com/ 貓的破爛打穀機 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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