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02 Wicked

Wicked

Venue: Apollo Victoria Theatre

Music & Lyrics by Stephen Schwartz
Book by Winnie Holzman
Adapted from Gregory Maguire's novel Wicked

Cast:

Elphaba	Alexia Khadime
Glinda	Dianne Pilkington
Madame Morrible	Harriet Thorpe
Doctor Dillamond	David Stoller
Fiyero	Gregor Stewart

這是一齣很有趣的音樂劇。
上半場整個被迪士尼攻陷，害我中場時頻頻疑惑地向同行的朋友求證<Wicked>到底是迪士尼的劇還是環球集團的劇。下半場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一點史蒂芬桑坦的森林影子，但呈現方式仍難脫離搞笑和娛樂，因此衝擊的力道稍嫌薄弱。整場結束後，才驚覺好像看完了一部好萊塢式的電影：觀眾要什麼，就餵什麼。
不過還挺好吃的！

迪士尼大軍

經典的迪士尼世界，是二元對立的，是善惡分明的，公主像洋娃娃般金髮碧眼、王子英俊挺拔頂著棕色的捲髮，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小孩子們一眼就可以從人物的外表來分辨。
隨著這群死小孩的成長，迪士尼近十年來也在各電影和影集當中加入了YA元素，這是改變、這是進化、這是一些青少年小腦袋可以處理的事情，世界不再是鮮明的二元，人事物也不能只從表面來認識。
然而，這些YA元素卻仍相當典型，不外乎：
1. 沒自信的主角在學校受到排擠 (主角通常是醜妹或呆弟、排擠集團頭頭通常是個金髮正妹或校隊隊長)
2. 平凡的主角卻擁有與眾不同的能力 (預知能力、身為某國的公主、或有一部會說話的金龜車)
3. 主角和一個喜歡耍心機的同學成為室友，兩人開始是敵人，卻在因緣際會下互相幫助而化解誤會成為朋友，最後圓滿大結局。
4. 舞會！
疑？糟糕，上半場的劇情重點就這樣全部舉完了耶！好正統的熱血YA啊！
整齣戲的YA最高潮，就是 Fiyero 高唱的 Dancing Through Life，整個就有<歌舞青春>的錯覺！(同時也是整齣劇的重要關鍵點，後詳述。)

其實，我認同這些YA元素和夢工廠動畫風格一樣，都是對傳統迪士尼二元化世界的反動。當金髮美女不見得心地純真善良、當綠色皮膚不是邪惡的怪物、當王子喜歡的不再是公主，這種種的顛覆，其實是非常有意思的。但是，在一切矯枉過正的情況下，我開始同情金髮美女、同情她為什麼非得被設定成反派、非得要在這種反動下被犧牲，綠色的主角雖然受盡誤解，但我反而完全不同情她，因為設定上就是要讓她被誤解的、就是要讓她被排擠的，一切只不過是設定好的必然。在跳脫不出種種框架的情況下，上半場劇情不小心就讓人失去了期待。

在一片了無新意、卻意外地相當有趣的迪士尼世界裡，幾個不錯的伏筆也在偷偷地布置中。

份量全在這裡了

前段提到的 Dancing Through Life 為整個下半場的劇情發展拉開了寬度，是一切"正確"的轉折、是一切"錯誤"的開端，也是劇中第一個開始與<綠野仙蹤>接軌的劇情提示。如果說，整個劇情的發展基礎在 Elphaba 和 Glinda 成為了"朋友"，這個成為朋友的過程卻是意外的、是出於非善意的。Glinda 出自趕走蒼蠅般的嫌惡心態讓 Boq 去邀 Nessarose 去舞會，意外地讓 Nessarose 誤解為單純的善意；當 Elphaba 要去道謝的時候，再順勢把自己不喜歡的又黑又醜的女巫尖帽送給 Elphaba，再次意外地讓 Elphaba 誤解為善意。
這兩次意外的善意讓兩個不同世界的女生成為了"朋友"，但這善意的本質卻是扭曲的(wicked)。

對 Boq 來說，這是一個錯誤，他邀請 Nessarose 去舞會並不是真心的。但是，為了不要傷到 Nessarose 的心，他撒謊告訴 Nessarose 邀請她是因為她非常漂亮。誤會因此愈加愈深。Boq 為了彌補錯誤而一直待在 Nessarose 的身邊；Nessarose 為了 Boq 和 Elphaba 而被稱為 "The Wicked Witch of the East"；Elphaba 為了彌補錯誤而將 Boq 變成了機器人... 錯誤也因此愈滾愈大。
在試圖彌補錯誤的過程中，又不斷製造出新的錯誤，終於塑造出一個共同的敵人、終極的邪惡(wicked)。
諷刺的是，這些邪惡出發點卻都是善意。

"朋友"兩個字，在此劇當中一定要用雙引號銬起來。
說它是本劇的發展基礎並不為過，因為全劇的倒敘就是從 "The Good Witch of the North"--Glinda  述說兩人的友誼開始，她說，"That depends on how you define FRIENDS..." 她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女生，她們巧遇、她們因誤會相識，然後擁有共同的人生，直到一位飛天而去、帶走所有指責，令一位留下坐享所有尊寵。
雖然 Elphaba 的黑尖帽和黑長袍都是 Glinda 親手交給她的，讓人不免聯想到一點象徵的味道，似乎影射著 Elphaba 的負面名聲其實是 Glinda 一手塑造的；但另一方面，從兩人深情互道 "I hope you're happy in the end." 在認清差異並分道揚鑣的當下並非撕破臉式的決裂，而是接受對方的選擇並互相祝福，可看出其實兩人的友誼相當堅固。
最後的結尾卻又令人摸不著頭腦，Glinda 幫助 Elphaba 散佈壞女巫可用水溶化的傳聞到底是不是出於私心？看起來好像不是，因為兩人對各自的選擇都不後悔、也不後悔認識對方，Elphaba 也毫不保留地將最重要的魔法書交給 Glinda。但 Glinda 隨後卻做了什麼？驅逐大法師和其秘書，排除異己、大權在握，並對照開場時的那種姿態，分明是個權力鬥爭的勝利者。
到底她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什麼？在 Elphaba 面前是真實的自己、在桃樂絲面前是真實的自己、還是在 Oz 鄉民面前才是真實的自己？
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如何才能算是"朋友"，又到底"朋友"的定義是什麼？
在顛覆二元的世界中，其實已經不太重要了。



上半場的 Popular 和下半場的 Wonderful 也是兩個有趣的小品，恰可做個對照。
一個試圖讓 most people like you，另一個馬上宣稱 "The right thing is what most people agree on."，除了都在討論表面功夫和操弄輿論的議題之外，也已經暗示性預告了兩位主角南轅北轍的命運。



演員們

這批卡司，不得不說，讓人覺得很舒服。
首先，飾演 Elphaba 的是位非裔演員 Alexia Khadime。非白人演員們在音樂劇場本來就沒什麼表演空間，不是因為種族歧視(其實也是)，而是因為在西方文化當道的音樂劇場領域中非白人的角色本來就比較少。
既然這次的女主角本身就不是白人(而是綠人!)，為什麼不乾脆給黑人演員一個機會呢？
Alexia 的上一份合約是迪士尼<獅子王>裡面的娜娜，算是實力派的唱將，在本劇當中也充分展現歌喉(和黑人歌手強大的中氣)，算是不負所託。
我在看完演出後，好奇上 YouTube 搜尋了 OBC 的 clips，想比較一下 Idina Menzel 和 Alexia 誰唱得好，畢竟 Schwartz 是為 Idina 量身定做的詞曲。我發現 Idina 的 vocal 有待加強，中氣不足、高音又冷又硬、且不時會飄走，但是臨場感卻意外的超級 powerful，聽得我熱血沸騰。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不小心看到 New York Times 的劇評家 Ben Brantley 說了一句很中肯的話：Idina 的喉嚨像鋼鐵般堅強 (iron strong larynx)，真是哭笑不得，這到底是褒還是貶呢?!?

接著，是卡司中我個人最喜歡的，飾演 Glinda 的 Dianne Pilkington。
現場看的時候，就深深被她所詮釋的 Glinda 所吸引，很想一拳給他尻下去的 blond，真他馬的太到位了！
從 Glinda 的貴、傲、嬌、笨、真，每一個動作都是渾然天成。
回家後，急忙上網搜查她的身家背景，大驚發現她自己本身根本不是個金髮女[參照]，能將這個角色演得這麼傳神，整個將 OBC 的 Kristin Chenoweth 殺得毫不留情！

在我看來，這個倫敦卡司並不輸 OBC。

設計、音樂

<Wicked>的整體設計相當優秀，從踏入 Apollo Victoria Theatre 開始，就被迷幻的綠色燈光包圍，從劇場外就開始培養氛圍是相當少見的用心。
服裝、場景和道具的設計都的確是同期的幾齣音樂劇中最好的。
令我想到此時正在台灣上演的<歌劇魅影>上個月為了宣傳還特地將戲服拿到東區展出，展個屁呀！你那幾件破爛衣服面具能跟人家比嗎！




音樂的部分，為了下一句恰當的評語，讓我相當掙扎。
一開始我認為，雖然<Wicked>的詞曲也是出自名師，但感覺太草率了一點，似乎急著把作品推出來演，缺乏一點精煉。
而這個評語的證據就是，全劇充斥單曲、單曲、單曲，就算再好聽、再憾動人心，以 No One Nourns the Wicked 為發展的動機旋律太過薄弱，沒有貫穿全劇的主導動機，是沒有辦法成為經典的。
然而，轉念一想，這個評語太過苛刻了一點，雖然音樂旋律上未臻完美，但填詞方面卻是頗有巧思，不容抹滅。
歌詞有兩方面讓我印象深刻，其一是對綠野仙蹤當中機器人尋找一顆心、稻草人尋找一顆腦袋的影射和鋪陳，使劇情交匯時不顯突兀，
最主要的部分其實是 Stephen Schwartz 玩弄文字遊戲的巧思！
"I'm perfect, you're perfect, so we're perfect together." "...defying gravity, and no one's gonna bring me down." "I know you, and I've been changed for good."
"You're gonna be popular!" "I'm just being wonderful!"
很多一語雙關的歌詞，第一次聽到就很順暢，隨後愈咀嚼愈有味道。



最後，謹以此文致好友向前，這是我們在倫敦一起看的第一齣和最後一齣音樂劇。
"得到了天空的自由，卻失去了大地的引力" 你會選擇飛翔、還是奔馳？
祝你成為一位傑出的外交家。

官方網頁: http://www.wickedthemusical.co.uk/
Wiki entry: http://en.wikipedia.org/wiki/Wicked_(musical)